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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会计准则理事会主席汉斯·胡格沃斯特发表卸任演讲

2021-06-28来源: 会计准则委员会

6月3日,国际会计准则理事会(IASB,以下简称理事会)主席汉斯·胡格沃斯特在国际财务报告准则基金会(IFRS Foundation,以下简称基金会)年度视频会议中发表了卸任演讲。汉斯主席将于本月底正式卸任理事会主席一职。演讲中,汉斯主席回顾了他在10年任期内开展的工作,以及在此期间国际财务报告准则的演变和经济的发展,并阐述了独立制定准则的重要性。

一、引言

我很高兴与大家共同参加,也是最后一次参加今年的基金会年度会议。我曾希望这次会议能够提供我与来自世界各地的同事、朋友们见面的最后一次机会,是他们使我在担任主席期间过得愉快且有意义。然而,很遗憾最终未能与大家见面,现在我只能在自己的房间内发表卸任演讲。

我是偶然成为一名会计人员并从事这份工作的,我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会计培训。因此,当我成为理事会主席时,很多人都感到惊讶。2010年底,有人问我是否有意愿接任大卫﹒特威迪成为理事会主席时,我几乎没有犹豫,因为2008年金融危机让我意识到了稳固的国际经济标准的重要性。成为理事会主席,对于我能够为全球经济基础建设做出贡献是很好的机会。

此外,这个职位的吸引力也源于我对经济学的热爱。虽然会计人员经常被人们看作是善于计算的人,但会计准则的制定却是一门迷人的微观经济学科。正如最近一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理事所说,恰当的会计处理是所有经济学的基础。这也得到了保罗﹒沃尔克的认可——他是最有胆识的央行行长及第一任基金会受托人主席。如果没有恰当的会计处理,就不会有对经济业绩的可靠洞察,也将使审慎的监管失效。保罗认为,制定国际会计准则是必然的。

我在理事会任职期间,作为金融稳定理事会(FSB)委员,一直密切关注全球经济和经济思想的发展。毕竟我们并不是在真空环境中运转,正如贷款损失准备金的会计处理所示,有时会计准则需要根据新的经济事项进行调整。因此,在我介绍理事会的工作之前,请允许我对过去几十年我们所目睹的经济思想的巨大变化发表一些看法。

二、华盛顿共识

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以前,所谓的“华盛顿共识”主导了西方政策制定者的经济思想。“华盛顿共识”一词是由英国经济学家约翰·威廉姆森于1989年创造的,他将其描述为对审慎的宏观经济政策的信念,以及对市场经济的推崇。“华盛顿共识”要求各国政府应避免巨额财政赤字,不应人为压低利率,并应将国民经济与全球经济进行融合。

实际上,80年代初我在华盛顿学习国际经济学时,就已产生了“华盛顿共识”这一想法。我的老师们显然对70年代过度的财政和货币政策造成的停滞性通货膨胀感到失望,他们的英雄是保罗·沃尔克,因为他完成了处理停滞性通货膨胀的艰巨任务。

本世纪初,在我任荷兰财政部部长时,“华盛顿共识”仍然盛行。这种对财政政策的关注无疑帮助了我,就像它曾帮助过我的前辈们一样。每当预算赤字增长过快时,我们都可以讲“政府没有摇钱树”的故事:政府债务增加必然导致利率升高,而利息成本的上涨将挤占更多公共支出,例如医疗和教育。

这种经济思想使得政府做出了很多艰难的决策,并导致许多政府官员无法连任。但总的来说,我们在预算政策方面的承诺对荷兰产生了很大帮助。我们仔细审查了“福利型国家”的各个方面,不遗余力地改善了医疗、养老和社会保障等方面的财政激励措施。因此,我们的经济迅速增长,使荷兰仍然能够作为一个“福利型国家”,并拥有更加健全的经济基础。

三、重返停滞性通货膨胀?

如今,许多人认为“华盛顿共识”已经过时,2008年金融危机和新冠肺炎疫情的双重打击让“华盛顿共识”黯然失色。

自由贸易和自由市场的信念受到了严重打击。对全球化的批判,曾经在左翼圈子中占据主导地位,现在已经扩展到了右翼。2008 年以前对金融业的宽松监管,更加削弱了人们对自由市场的信心。

在这个充满考验的时代,平衡预算无处可寻倒也不算奇怪,但赤字和债务的规模确实令人震惊。平均而言,发达经济体的预算赤字率已达到两位数。全球公共和私营部门的债务总额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335%,而且还在不断上升。我们已经抵押了3.5倍的全球房产,货币公约也被搁置一旁;投资者必须为从重债国家购买债券的特权买单;中央银行大规模购买政府债券,悄悄地将公共债务货币化。

当然,政策制定者不可能对新冠肺炎疫情使全球经济陷入瘫痪的危机袖手旁观。

然而,正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前总裁雅克·德·拉罗西埃所言:“问题在于,大规模的刺激措施打击的是一个已经被非常规政策严重破坏的经济领土。”他解释了在2008年以前的几十年间,工业化国家的货币政策是如何变得越来越宽松的。包括他在内的许多人认为,由此导致的流动性过剩和债务过剩是2008年金融危机的主要原因之一。

2008年以后,世界各国由于担心经济衰退可能演变成大萧条,通过加大货币政策融通力度来应对这场危机。各国央行为了避免经济萧条,决心推高通货膨胀率并竭尽全力采取了各种措施。

保罗·沃尔克在回忆录中对各国采取的这些政策深表怀疑。他不赞同几乎所有央行都采用2%或略低于2%的通货膨胀率目标。他冷冷地评论说:“每年2%的通货膨胀率将使货币价值在一代人多一点的时间里减半。”他还质疑通货膨胀率是否能被微观管理。他警告,一旦通货膨胀率达到2%,就很容易达到3%或更多。沃尔克的警告如今看来非常贴切,因为在某些工业化国家,通货膨胀率已经超过了3-4%。

与此同时,经济引力的自然规律似乎被无限期地中止了。虽然我们仍在消化数十年来最大的经济紧缩,但房价在飙升,股票市场屡创新高,破产率也处于历史低点。人们当然可以把这些与违反常态的发展看作是经济干预主义的胜利。但是,也有理由将其视为过度的表现。尽管债务积压和经济的普遍僵尸化可能会抑制未来的经济活动,但停滞性通货膨胀很有可能卷土重来。即使这种情况不发生,空前的债务积压也会对金融稳定构成严重风险。

持续不断的刺激措施会对经济行为产生有害影响。在这一代投资者的成长历程中,每当市场出现动荡,他们就会期盼政府出手干预。过度杠杆化的商业模式一次又一次地得到救助。我回想起我担任财政部部长的时候,当央行购买了50%或更多的债券时,我所说的关于“政府没有摇钱树”的故事可能就不再令人信服了。即使在节俭的荷兰,预算政策目前也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政策制定者们意识到了这些风险,但他们对利率再次上升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感到恐惧,这一点是可以理解的。然而,这种状况持续的时间越长,累积的债务就越多,提高利率和恢复审慎的难度也会越大。很明显,回归正轨的道路将是非常痛苦的,政策制定者需要鼓足勇气。但是,我们的确不能继续给已经过于危险的全球经济再增加风险了。

四、强化国际财务报告准则

我建议我们现在不讨论宏观经济政策的极端情况了,来谈谈相对平静的会计领域。与宏观经济学相比,财务会计的野心要小得多。作为会计人员,我们并不企图改变或影响整个市场,我们的目标只是尽可能如实、中立地描述经济实质。

财务会计的野心虽小,却很难实现。在我早期的演讲中,我曾提及会计存在的诸多缺陷。我们混合使用了现行和历史成本计量法,导致了各种会计错配。尽管历史成本法具有可靠性,但是涉及过多主观估计,如对资产使用价值或使用寿命的估计。此外,无形资产作为企业价值的驱动因素变得愈发重要,但是目前很大程度上未能在财务报表中体现。我们无法准确解释什么是其他综合收益。虽然权责发生制会计远远优于收付实现制会计,但却容易受到盈余管理的影响,这正是许多会计丑闻的根源所在。

在过去的十年间,理事会一直致力于弥补这些缺陷,我也真切地为我们取得的进展感到骄傲。《国际财务报告准则第9号——金融工具》改进了对贷款损失的计量,使其更加能够反映经济变化。《国际财务报告准则第15号——客户合同收入》使得收入的确认更为稳健,在全球范围内更具可比性。《国际财务报告准则第16号——租赁》要求确认所有的租赁负债,资产负债表的质量得到了极大提升。

如果还需要说明国际会计准则的重要性,那么保险合同会计是最好的证明。目前,各国准则在保险合同收入确认方面存在广泛差异,一些国家的准则甚至将投资存款确认为收入。在许多国家,保险合同负债仍然以历史利率计量,而历史利率在当前的低利率环境下已不再适用。当2023年《国际财务报告准则第17号——保险合同》生效后,保险合同收入的确认将更具全球可比性和可靠性。届时,所有的保险合同负债都将以现行利率计量,将更加如实地反映经济实质。

修订后的财务报告概念框架建立了更清晰的计量原则,使理事会更容易确定各计量基础的应用情形。

在我任职之前,许多盈余管理的途径就已不再可行。收入准则和保险准则的发布进一步减少了管理层进行盈余管理的机会。《国际财务报告准则第9号——金融工具》取消了可供出售的权益工具的分类,使企业调节损益变得不再容易。正因如此,人们很怀念可供出售的权益工具,但我仍然希望可供出售的权益工具不再回来。如果你不喜欢权益工具的波动性,就不要投资股票。

在填补了准则在确认和计量方面的许多空白后,我们开始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财务信息列报的改善。我们的主要财务报表项目将改善利润表的结构,并将提升非公认会计原则的透明度和规范性。我们的提议将显著提升利润表的相关性,对此投资者表示强烈支持。此外,随着越来越多的财务信息通过数字化的形式体现,利润表结构的改善将变得极为重要。

修订后的《国际财务报告准则实务公告第1号——管理层评论》将提供一个综合性的报告框架,帮助企业将年报中对财务报表补充的叙述性信息进行整合。管理层评论将为企业披露关于无形资产、商业模式以及技术能力等信息提供平台。同时,我们意识到企业对报告可持续发展事项的需求不断增长。这一点对于受托人近期的工作也很重要,因为他们正在研究建立与理事会平行的国际可持续发展准则理事会。管理层评论作为企业提供可持续发展信息的平台,可能成为连接理事会与国际可持续发展准则理事会的渠道之一。

五、国际财务报告准则的稳固使用

我为国际财务报告准则被牢固确立为全球经济中领先的会计准则而感到自豪。当我2011年从事这份工作时,国际财务报告准则还处于较为初期,人们对它的未来发展紧张而又期待。一方面,制定一套全球统一的会计准则的目标仍然存在,并在金融稳定委员会和二十国集团(G20)发布的所有公报中都有提及;另一方面,美国最终是否会采用国际财务报告准则仍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许多人担心,如果美国不采用国际财务报告准则,则在全球范围推广国际财务报告准则可能会失败。

在2011至2012年间,由于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对采用国际财务报告准则越来越迟疑,制定一套全球统一的会计准则的梦想逐渐破灭。金融危机之后,各国企业都承受着巨大压力,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认为不应在短期内推动一项会产生巨大成本的改革。同样,日本财政部部长在经历2011年海啸之后,也变得更加谨慎。

然而,这种令人担忧的情况并未发生。来自亚洲、非洲的国家或地区逐一加入了国际财务报告准则大家庭。目前,全球已有140多个国家或地区采用了国际财务报告准则。在日本,采用国际财务报告准则的企业稳步增加,不久后日本股市将有市值超过50%的企业采用了国际财务报告准则。中国一直保持着与国际财务报告准则的持续全面趋同,许多中国企业已能够声明其完全遵循国际财务报告准则。此外,早在2005年就采用了国际财务报告准则的欧盟(EU),也在逐渐减少对其所采用的国际财务报告准则的调整。

那些密切关注《国际财务准则第17号——保险合同》进展的人都知道,欧洲最终很可能会要求一些保险公司不采用年度子组合要求。这将使保险公司有可能将旧利润(即使是已到期的合同)与新利润(由于低利率而可能下降)混合。由此编制的利润表可能会产生人为的高额利润,甚至掩盖亏损。如果欧盟坚持执行这一要求的话,我希望他们能够确保企业对此进行充分披露,以供投资者参考。

总而言之,国际财务报告准则在世界大部分地区得到了稳固使用,也没有再引起激烈的争论。对于2011年公允价值计量支持者与历史成本计量支持者之间的争论,也逐渐变的冷静。理事会引导了一个合理且务实的进程,使得当前的计量方法稳步提升,同时公允价值计量的缺陷也并未被忽视。

我已不再像10年前面对国际财务报告准则时那样兴奋,但这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国际财务报告准则已经牢固确立了全球领先的会计语言的地位。制定一套全球统一的会计准则的梦想尚未实现,但国际财务报告准则已经实现的稳固采用程度是令人惊叹的,尤其是在这个对全球化持怀疑态度的时代。

我认为,许多国家或地区能够保持与国际财务报告准则的趋同,是因为我们准则的高质量。此外,国际财务报告准则为经商带来的便利也是同样重要的原因。许多日本公司自愿采用国际财务报告准则,仅仅是因为它使跨国集团的管理变得更加容易。

最后,我认为基金会的治理极大地增强了我们的可信度。理事会的相对独立性使其免受过度操纵的影响,也同样有助于提高可信度。事实上,利益相关方对基金会在可持续发展报告准则制定中发挥作用的支持,很大程度上源于对理事会治理和应循程序的信任。

六、结束语

我在演讲开始时强调了人的重要性,尤其是人际关系在我们工作中的重要性。国际财务报告准则的故事,就是来自世界各地为追求共同且崇高的目标而一起努力的非凡人物的故事。

我要特别感谢受托人主席埃尔基·利卡宁以及前任主席迈克尔·普拉达领导的受托人所开展的工作。他们的集体智慧常常是我灵感的源泉,并在工作上给予了我支持。我还要感谢理事会过去和现在的各位同事,感谢他们的辛勤工作和支持,以及感谢这份同事情谊。对于非会计技术专业的主席来说,理事会的集体智慧格外重要!此外,我要特别感谢副主席苏·劳埃德,承担了许多任务和责任,并积极贡献她的智慧。

同样,我要感谢以尼利·沙阿和李·怀特为代表的杰出技术和运营人员。我们的组织中有很多人才,我以前从未在如此友好和合作意识强的氛围中工作过。我的继任者安德烈亚斯·巴尔科能够和一群优秀的人共事,加之他对我们的员工和工作的深入了解,我相信他已经拥有了良好的开端。

最后,我要感谢国际财务报告准则领域的所有同仁们:国际财务报告解释委员会(IFRIC)和会计准则咨询论坛(ASAF)成员、投资者、编制者、国际组织、国家准则制定机构、会计专业人士、学生,谢谢你们。我会想念你们所有人,诚挚地希望我们在未来的道路上能够再次相遇。